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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20章 第 20 章(捉虫)(第2页/共2页)

顾昭:

天冷听坊间鬼事,那叫两个字,冻人!

……

谢家夫妇哭得脑子还有点晕,听了这么多也没听明白。

谢福文楞眼:这,这和他家老爷子,有啥关系啊。

旁人有人瞧不过眼了,轻轻推搡了他一把。

“大兄弟,去吧,请桑阿婆问问谢阿翁现在在哪里,别去想准不准,不准咱们就当把钱撒大河里了,左右也没多少。”

“要是准的话,你还能寻回谢阿翁,这人啊,总得入土为安不是。”

这话说得谢福文又是涕泪四流,“是是,大家伙儿说得是,我,我这就去请桑阿婆过来。”

“我去我去。”阿庆嫂一下便跳了出来。

她搀扶着褚氏往河堤树阴下的大石头处走去,关切道。

“我和桑家阿婆熟,好说话呢!你瞧你俩这心神不宁模样,还是这儿等着吧。”

褚氏感激不已:“哎,谢谢大妹子了!”

……

阿庆嫂走后,谢福文和褚氏也坐不住了,原地来回转着圈,时不时的瞧瞧人来没。

谢福文甚至趟了水,上了乌篷船,抱着那捆了布条的木橹在那儿哭,“爹啊,我的老爹啊”

顾昭侧头朝王慧心看去,“彗心阿姐,你要先回去吗?”

王慧心摇了摇头,“再等等吧。”

顾昭点了点头,没有继续说话。

这时候,大家伙儿都没什么心思闲说话,静静的等着阿庆嫂去请桑阿婆。

顾昭瞧了一眼谢家夫妇,轻轻踢了赵家佑一脚,开口道。

“去,你去我家灶间,帮忙将藤壶拿来。”

她顿了顿,继续道。

“给谢家伯伯和伯娘斟杯热水喝喝。”老是这么哭,人哪里受得住,喝点水还能缓缓心神。

赵家佑嘟囔,“怎么就要我了。”

顾昭瞪了一眼过去,“快去!”

赵家佑一窒,随即拔腿就往顾家跑去。

乖乖,顾小昭瞪人还真有两分吓人!

谢福文和褚氏喝了热水,寸断的肝肠缓了缓,这才停歇了哭泣。

两人坐在大石头上,双手捧着黑瓷碗,眼神呆呆,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
顾昭叹了口气。

人就是这样,遇到让自己悲伤的事,从不信到崩溃,再到晃神发呆,这时连神魂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了。

心里空空荡荡,就像是一直踩一直踩,却怎么的也踩不着脚下的地。

旁人劝说无用,只能自己慢慢的一点点想通,再放开……

“来了来了,桑阿婆来了!”

西面有脚步声传来,不知道是谁不经意瞥见,当即大叫起来。

大家伙儿一下提起了精神,转头朝西面瞧去。

顾昭也瞧了过去。

只见一个瘦削的老妇人微微躬着身,手中拄一把红漆木雀首的拐杖,一步一步慢慢走来。

杖身并不是笔直的,而是蜿蜒有节,弯曲处的线条打磨得十分细致,隐隐似有光泽漾出。

顾昭抬头。

“谢家子在哪儿?””桑阿婆开口,她的声音有些暗哑,说话很平稳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毕竟上了年纪了,她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。

细薄又稀疏,但桑阿婆却梳得很整齐,每一根头发丝好似都贴着头皮,低低的坠在后脖处,只用一根简单的红木簪子点缀。

……

“在这,在这,阿婆我在这。”

谢福文连忙站了起来,他旁边的妻子褚氏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
谢福文:“这是我家婆娘。”

桑阿婆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。

她撩起眼,环顾了下四周,视线扫过顾昭时,顾昭有一瞬间的发僵,但桑阿婆的视线却没有停留。

顾昭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。

她这是想让人察觉出不对呢,还是不想

记忆中的小顾昭,好像真的,真的就只有自己记得了。

桑阿婆是个利索人,她问明了艄公谢振侠的生辰八字,又取了谢福文两滴指尖血,特意取的是无名指的指尖血。

无名指通心,取父子连心之意。

桑阿婆松手:“好了。”

褚氏连忙拿了帕子出来,准备替自家相公包扎,却被谢福文一把推开了。

“我不用。”

就这点伤口,再迟一会儿包扎,它都得结痂了!眼下还是爹的事要紧!

……

众人几乎是秉了呼吸去瞧桑阿婆做法施术,顾昭更是看得认真。

桑阿婆拄着杖,脚步颤巍却稳定的走着罡步,她手中一柄三清铃,闭着眼,因为年迈而有些干瘪的嘴里不断的有咒语溢出。

含含糊糊,声音越来越密,手中的铃铛也越来越急……

顾昭凝神,那声音越积越多,好像达到了临界的地方,砰的一声炸开。

倏忽的,桑阿婆脚下的步子在顾昭眼中看不见,声音也不再……她眼中只有那似是脚步带起的气流。

莹莹似有罡劲。

那一瞬间,对照起《太初七籖化炁诀》中的口诀,以前一些似懂非懂的地方,就像是一层看不清的薄膜被打破。

刹那间,顾昭只觉得似有一道清流拂面而过。

再睁眼,桑阿婆的脚步在她眼中越发的清晰,甚至在她迈脚的前一步,顾昭便已经预判了她的脚步。

顾昭在心里默念,目光在桑阿婆蹒跚的脚步上游走:……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无疆

一阵风来,顾昭朝樟铃溪江面望去,面上有困惑,没有,这一通招魂问鬼,什么都没有。

顾昭的视线落在案桌上那碗沾了鲜血的清水。

如果生辰八字是对的,谢福文和谢振侠也是亲生父子,那么,出现这样情况,就只有一个可能了。

顾昭朝樟铃溪看去。

老艄公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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振侠没死!

……

那厢,桑阿婆收了三清铃,睁开眼睛,面容有些疲惫的舒了一口气。

她撩起耷拉的眼皮朝人看去,“人没死。”

顾昭暗暗思忖,是的,请不到魂还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这老艄公没死。

众人一听,虽然愣了愣,却还是面上带上欢喜,“太好了,太好了!”

“真的吗?我爹真的没死吗?”谢福文一把扑了过去,忙不迭的追问。

桑阿婆不悦的看了过去,“怎么,你是在怀疑我吗?”

谢福文慌了,“不是不是,我,我就是太欢喜了,仙姑见谅,我就是个粗人,说话不经大脑不达意,您不要见怪。”

说到后头,他搓了搓手,憨笑着连连赔不是。

桑阿婆面色稍缓。

“别叫仙姑,叫我桑阿婆就行了,我还算不上仙姑。”

谢福文:“是是,辛苦桑阿婆了。”

作为阴人,常年和阴物打交道,脾性难免怪异一些,顾昭多瞧了她几眼,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居然蒙了一层灰,想来,这是阴气的侵蚀,常年积累下来的。

……

一场法术做下来,桑阿婆有些疲惫。

谢福文绕着她,一副着急模样。

桑阿婆缓了缓劲儿,也不为难他,“既然人还活着,那就是万幸,这样吧,一会儿我问问紫姑,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。”

“紫姑?”赵家佑瞧了顾昭一眼,方才路上,顾昭才和他说过紫姑神呢,这么巧,这儿又听到了。

褚氏是妇道人家,正月十五也是设供摆果过紫姑的,当下心里一松。

是了是了,这紫姑虽然是坑三姑娘,名为厕神,祂却不是司厕之神,而是主先知,占卜凶吉的神袛。

“是,我桑家一脉,请神供奉的是紫姑神。”说起自己供奉的神灵,桑阿婆的面色都缓了缓,苍老瘦削的面皮是虔诚和真挚。

……

请紫姑,摆香案,着衣簪花。

顾昭瞧着桑阿婆从一块红布中拿出一个青草木扎的小人,仔细一看,小人四肢纤长,发髻处以玉蜀黍须为发,分明是女子模样。

桑阿婆将青草小人小心的放在香案桌上,旁边一盆草木灰,草木灰盆中插两根竹筷。

做完这一切,桑阿婆披上一条月白长袍,头上簪一朵开得正艳的粉白茶梅。

一通祷告念咒后,再一睁眼,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,明明还是老妪模样,无端的却有了动人的风情。

举手投足间眉眼舒展,望来时自有一股温和可亲,超脱红尘的风流袅袅之意。

此乃仙姑上身。

周围,大家伙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,神情敬畏又恭敬的朝桑阿婆看去,随即又连忙低了下去。

“这,这!”赵家佑头一次见这阵仗,眼睛瞪得可圆了,连话都说得囫囵不清。

他用手肘杵了杵顾昭,以气音道,“快快,顾小昭,快用你那灵醒的鼻子和眼睛瞧一瞧。”

这话一出,引得旁边的王慧心都多瞧了顾昭两眼。

顾昭:

早知道就不和赵家佑说了,动不动就让她用用灵醒的鼻子。

她是大黑吗?哈!

心里咆哮归咆哮,顾昭还是瞧得可认真了,就在刚刚,桑阿婆身上确实有一股炁格外的不同,就像是原先沉寂的灵被唤醒一般。

桑阿婆,抑或此时该唤做紫姑,只见她微微笑了笑,似是知道需要问神的是谁,抬眸朝谢福文看去。

“所为何事?”

谢福文慌慌张张的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躬身,“仙姑,仙姑在上。”

“求仙姑救人,为我指点迷津,桑阿婆方才说了,我阿爹还活着,他还活着”他哽咽了下,回头瞧身后的乌篷船,还有那好似茫茫无尽头的樟铃溪,继续道。

“我知道我阿爹,他最宝贝这条船了,不可能让船独自在河面上漂,自己却不管不顾,我阿爹他,他肯定是遇到事了。”

“求仙姑帮忙瞧瞧,我阿爹此时在何处”说到后头,谢福文抹了把脸,嘭的一声跪了下去,跪得瓷实。

那厢,神上身的桑阿婆没有动作,她缓缓闭眼,手指微微动了动,又睁开眼睛看向谢福文,面无悲喜道。

“江波浩浩,生机渺茫,似生非生,罢了吧。”

她话一说完,还不待众人反应,视线扫过周围,缓缓又闭上了双目,再睁开眼时,桑阿婆挺直的腰骨板松了松,重新变得佝偻。

众人哗的一声,惊疑不定,“这是走了?”

赵家佑再次杵顾昭,“仙姑走了?”

顾昭凝神,“嗯,走了”

那道炁就像是突兀的来一般,突兀的又消失了。

谢福文和褚氏有些无措,这怎么就走了呢?他们才说了一句呢。

瞧见桑阿婆睁眼,褚氏嗫嚅了下,两步走了过去,“桑家阿婆,我公爹他”

“唉!”话还未说完,桑阿婆抬手拦住褚氏,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,“我瞧见了。”

“仙姑上身,她算到的,我也能瞧见一二。”

“他周围很黑很暗,耳朵旁灌满的是水,到处都是流水哗哗的声音,鼻尖隐隐约约有血腥味……”

桑阿婆那灰色的眼直刺进谢福文的眼睛。

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活命,但这般情况,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。”

桑阿婆枯瘦的手指了指樟铃溪,“他就在这大江里,老身修行不到家,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

……

案桌被收拾清楚,桑阿婆拄着拐杖走了。

有几个机灵的汉子连忙追过去,殷勤的忙前忙后,显然是想要搏两分面熟。

大家伙儿都理解,毕竟谁家都有生老病死,这等异人,他们总会有有求于人的时候。

……

谢福文呆呆的楞在原地,半晌后带着褚氏上了乌篷船,准备摇橹归家。

“家佑,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?”

谢福文瞥见赵家佑,抹了把脸,忍着心里的悲痛询问赵家佑。

赵家和谢家同是六马街的街坊,谢福文还记着方才赵家佑跑家中寻他的情分。

赵家佑:“不了不了,谢伯你和伯娘先回去吧,我在顾昭这儿还有事呢。”

他顿了顿,有些支吾的劝道,“伯伯伯娘,你们也别太伤心了。”

赵家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,说啥好像都是不对的,是轻飘飘的。

谢福文:“好。”

顾昭冲看过来的谢福文和褚氏点了点头。

谢福文和褚氏也点了下头,几人没有继续寒暄,谢福文简单的谢了带回船的元伯以及热心的阿庆嫂等人,摇着撸走了。

赵家佑:“唉,我头一次看见谢伯这样,原来大人也会这么难过,也会哭。”

顾昭瞧着那连背影都透着伤心的谢家人,心道,自然伤心,出事的可是至亲之人。

有父母在,不管孩子长多大了,在父母面前,他就还能是孩子。

谢阿翁没了,以后,谢伯就只能是大人了。

顾昭、赵家佑和王慧心一行人往家中方向走。

顾昭已经有好些天,没有认真瞧瞧这片河堤了。

这样一瞧,她家屋后的几棵树确实不一般,此时才是早春时节,垂柳的嫩芽格外丰茂,特别是那几株香椿树,嫩嫩红红的香椿芽冒着寒气,颤颤巍巍的生长。

顾昭忽然想起一件事,她好像经常朝这边化炁

草木丰盛,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?

……

“顾昭。”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唤道。

“啊?”顾昭侧头,“慧心阿姐,怎么了?”

王慧心伸手去讨顾昭手中挎着的篮子,微微歪了头,朝顾昭笑了笑。

“快到我家了,怎么,这点香椿芽还要再贪昧我的呀!”

“没呢。”顾昭连忙将篮子递了过去,不好意思的解释道,“刚刚恍神了。”

“对了,香椿芽抱蛋特别香,谢谢阿姐了。”

这是在谢王慧心方才给的那盘菜。

王慧心抿嘴一笑,“喜欢吃就好。

冷风吹动发丝,王慧心抬起手,将耳畔有些凌乱的碎发往后拨了拨。

阳光下,她这张脸白皙的就像会发光一般。

赵家佑的目光好似都痴了。

真的好漂亮啊。

原来书里常说的,什么芙蓉如面柳如眉,花想衣裳云想容这些话都是真的!

……

王慧心走后,顾昭回头,正好瞧见赵家佑吃吃发笑的脸,当即一巴掌盖了过去。

“哎哟!”赵家佑捂住头哀嚎,“顾小昭!你知不知道很痛?我又怎么惹你了?!”

顾昭整了整衣袖,继续朝前走。

“没怎么,就是瞧你那蠢样,心里堵得慌罢了!”

怎么能一直瞧慧心阿姐呢,她都舍不得多看呢!

哼!

……

赵家佑无奈了,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顾昭后头,喊道。

“今晚戌时咱们在翠竹街见啊,你早一点来,天黑了我有些怕。”

顾昭:“知道了。”

临走前,赵家佑瞧着那几棵香椿树流了口水。

“哇,顾小昭,你家附近这几棵香椿怎么发芽了?”

“叫顾昭!”顾昭不睬他。

老杜氏正要收衣裳,瞧着赵家佑贪憨的神情,顿时乐了。

“你也馋这一口啊。”

赵家佑点头,“抱蛋可好吃了,当然,我最喜欢吃我娘做的炸香椿芽,细细面粉裹上一层,滚油炸一炸,真是又香又酥脆。”

他闭着眼睛咂吧了下,似在回味。

“好好好,好娃娃就是会吃!”老杜氏笑得合不拢嘴,“和我们家昭儿一样。”

顾昭:

瞎说!她才没有露出这样的蠢样过。

老杜氏从院子里捡了根竹竿,拿出细麻绳将镰刀往上头缠了缠,一把塞到顾昭手中,“去,带你家佑哥采些新鲜的,人家爱吃这一口。”

顾昭看了看手中的竹竿,暗地里撇了撇嘴。

阿奶偏心,明明她也爱吃这一口。

老杜氏不管,推着两人就出了院子。

“快去快去,你赵叔不是这两天拉得厉害嘛,这香椿芽是好东西,以前你阿爷要是有些闹肚,我都是煮这东西给他吃,治肚子疼特别灵!”

香椿树下,顾昭仰着头看赵家佑手中的镰刀搁下一朵又一朵的香椿芽,没一会儿,她手中的小簸箕就装满了。

顾昭:“好了好了,太多了,回头你该吃不下了!”

赵家佑搓了搓有些发酸的手,面上还有兴奋之色,那是满满当当丰收的喜悦啊。

赵家佑:“不急,我还能再采一些。”

顾昭:“采这么多干嘛!你家拢共就三口人,你阿爹闹肚又吃不得,你别听我奶说的,这东西是治肚疼,但那是痢疾胃痛,赵叔他明显是吃菌子中毒了,这几天能吃啥,还是听唐大夫的话。”

赵家佑头也不回,“顾昭,你知道好多啊。”

顾昭一窒,是哦,她知道的还挺多的。

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,“那是,谁叫我聪明!”

赵家佑:“是是,你打小是就比我聪明。”

“不过,你家这香椿芽真是长得太好了,不多采一些,我的心好痛啊。”

顾昭:“你明儿采!”

赵家佑拒绝:“不!”

“我还是多采一些,吃不完剩着明儿吃。这东西嘛,只有揣到自己兜里才是自己的,明儿鬼知道这树上还剩啥!”

顾昭瞧了瞧树上越来越少的香椿芽,上前两步拽住赵家佑的手。

“够了够了,这玩意儿要新鲜着吃才好吃,明儿该成臭了,到时就是一股臭脚味儿,我看你吃不吃!”

赵家佑愣了愣,手中的动作也停了。

“是哦。”

顾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。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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